4月23日是世界讀書日,羊城晚報“花地·上書房”專欄開啟,講述我校教授左鵬軍讀書生活與治學研究的故事。現全文轉載如下:
名家書房
我的書房只有10平方米,有點小,但也夠了。我是一個愿意買書、看書的人,從小就懂得買書。
書房里擺放的估計只有我藏書量的十分之一。我的藏書主要用于自己的專業學習、研究和教學,所以這些書是屬于中文類,特別是文學、古代戲曲、近代文獻這樣的大概范圍。
——左鵬軍
左鵬軍,文學博士。珠江學者。廣東外語外貿大學中國語言文化學院教授,華南師范大學文學院教授、博士生導師。全國漢語國際教育專業學位研究生教育指導委員會委員,中國近代文學學會副會長。廣東省人民政府文史研究館特聘研究員。
閱讀史
那八年,我規定自己每天讀書要超過10小時。
10歲前,我生活在吉林農村,除了課本,沒什么書可看。記憶中,我很早就懂得買書,大概是讀小學四五年級時就開始,利用到鄰縣縣城看電影的機會,也順便到新華書店買書,買的是革命題材現代京劇《沙家浜》《智取威虎山》等劇本集、唱段集。
我讀初中后,我家搬到鎮上生活,但鎮上也沒有書店,只在全鎮唯一的商店里設立一個柜臺來賣書,而且也賣的也只是那幾本。我記得買過一本書叫《聞一多頌》,這可能是我最早看的、最專業的一本書,盡管當時我連聞一多是誰都不知道。
我的爸爸是轉業軍人,媽媽是小學老師,但家里也沒有什么書,所以我有時候就去找同學借書看。東北地區管連環畫叫“小人書”,管長篇小說叫“大書”。
我記得,最早借來看的一本“大書”應該是《閃閃的紅星》。高中階段,由于學習條件有限,為了準備高考,我比較注意自學能力的鍛煉和培養,努力讀一些有用的課外書,比如吉林師范大學(今東北師范大學)編的《語文基礎知識》,就是向鄰居叔叔借來讀的;自己也買到呂叔湘、朱德熙的《語言修辭講話》認真地讀過。
我真正懂得看書,其實是在上大學之后。1980年,我考上四平師范學院,開始跟著老師的授課來讀書。上午在課堂上聽老師的課,對老師推薦或提到的專業書,我當天下午或晚上就會到圖書館借來看。那時候我主要是跟著老師的講課內容、專業引導和要求來讀書。當時教我們語言學(現代漢語、古代漢語)的老師們講課極其精彩,我也因此喜歡上了語言學。
大學期間,我對語言學如醉如癡,一心想當一名語言學家。語音、詞匯、語法包括語言學概論等方面的書,凡是能在圖書館里找到的,我就努力借來看,敢于去找那些比較難的語言學專著來讀。
有時候自己也想辦法買一些語言學專業著作,比如趙元任的《語言問題》《漢語口語語法》、呂叔湘的《漢語語法分析問題》《中國文法要略》、丁聲樹的《現代漢語語法講話》、朱德熙的《語法講義》、楊伯峻的《文言虛詞》《春秋左傳注》、段玉裁的《說文解字注》,甚至還有剛剛修訂出版的《辭源》等大部頭的書。
我大學畢業后幸運地留在學校當教師,為了教學和研究的需要,更是為了自己的專業發展,讀書更加自覺,也更有了些計劃。1986-1988年那段時期,中國的人文科學、學術界非常活躍。
印象比較深刻的是,當時獲知錢鐘書的《談藝錄》出版了,我馬上寫信給在上海師范大學進修的師兄姜書良幫忙購買。他到上海師大書亭,把僅有的幾本《談藝錄》全買了回來,其中一本至今還放在我的書架上。得到《談藝錄》之后,我認真地看呀看,雖然其中有許多內容看不懂,但還是從中收獲很多。所以說,看幾本管用的書,非常有好處。
左鵬軍珍藏的工具書
有些基礎書、工具書,來之不易,我也是特別重視。那時(1981年)在我讀大學的四平買不到《現代漢語詞典》,于是我的一名同學托他在北京讀書的同學從北京郵購。那天得到書已到的消息,我們四個同學,在那個寒冷的大冬天里步行將近一個小時到郵局拿書。
見到《現代漢語詞典》時,我一把把書抱在了懷里!那種喜悅和激動,我至今都記憶猶新、難以忘懷。這本花了5.40元買到的《現代漢語詞典》在我案頭已放了40多年,也是我非常珍貴的記憶。
這本《辭海》也在我的案頭放了40多年,那是我爸爸在1981年年末給我買的,非常珍貴。當時我考上大學,跟爸爸說我想要一本《辭海》。他當時一個月的工資才45.20元,而要養活全家8口人。
現在想來,當時我提出的這個要求似乎太過分了!但當我大學第一個寒假回家時,我爸就把這本《辭海》送給了我。我后來才得知,爸爸是拜托了縣城新華書店在進貨時特意為我購進了一本《辭海》,而這本書的價格為22.20元,相當于我爸半個月的工資!
業師吳國欽送給左鵬軍的著作
“讀書改變命運”這句話在我身上還是有體現的。在四平師范學院讀書4年、做教師4年,前后8年,我給自己劃定了工作和讀書時間,每天必須讀書10個小時以上,不達到10個小時不準睡覺。
1987年,我考上華南師范大學的碩士研究生;1996年,我考上中山大學讀博士研究生,1999年,我在中山大學獲得文學博士學位,導師正是吳國欽老師;2000年,我又到復旦大學黃霖教授門下做博后研究,2002年以優秀成績出站。這些都是跟我努力讀書分不開的。
我覺得,“讀書改變命運”這句話放在今天也沒有錯,因為只有讀書考學提升自己,我們才能夠改變自己的命運。讀書不僅僅是改變了自己的命運,也能使我們在學術、思想、文化等各方面有所提升,能夠為社會為國家多作努力和貢獻。
左鵬軍的藏書
作為一名教師,我一直在堅持上一門“讀書課”,就是每周安排半天時間,帶領我的學生們,包括碩士、博士、博士后,甚至還有訪問學者,從《詩經》《楚辭》《論語》《孟子》《尚書》《周禮》《老子》《莊子》《周易》等一路讀過來。這源于我的研究內容基本上是屬于明清或者近代,缺乏對先秦經典的系統了解,不僅我自己缺,我的學生們也缺,于是我就倡導這樣的“讀書課”。
中華原典是中國文化的源頭,我希望能夠帶動或者影響我的學生們,多讀一點中華原典。這也算是專業閱讀,的確很難,但同學們都覺得有收獲,真心喜歡。這個“讀書課”完全是我自己自愿安排的,沒有進入課程表,也不計算什么“工作量”。
我就是想跟學生們一起讀書、讀經典,培養讀書的樂趣。“讀書課”我已堅持了18年,學生們都特別懷念,覺得受教管用。這對我,也是最大的鼓勵。
我對藏書的態度也發生了變化,這是基于我對書的理解,以及對于我和書的關系的理解而產生。為了表示擁有,我會在書上蓋章、簽字;為了表示我曾經擁有,我就會在書上加個紙條,不輕易去打擾它,也不會在書里輕易劃線。
有人說:書比人長壽。我相信這一點。像有三四百年歷史的書,它的主人在哪?人就在書里。從這個意義上說,他是永生的。人的生命是短暫的,人生不過百年。
我覺得,這本書假如是屬于我曾經擁有過,只不過是曾經擁有而已,它將來是要流走的,傳下去的。我對書的態度是,盡可能地使用它,閱讀它,汲取它的智慧、思想和情感。但我希望,它到別人的手上時,還能夠完整如初。我對書采取這個處理方式,是表示對書的尊重和熱愛,也正是因為熱愛,我才不更多地打擾它。我希望,這種處理方式對于后面的讀書人有意義。
書徑
我長年累月地堅持、努力地看書,已形成一種閱讀的習慣,連出差都要在背包里裝上兩三本書。對于專業閱讀,即在自己專業范圍之內的書,盡可能有計劃地、全面細致地去讀,要敢于接受專業閱讀的訓練和考驗,而不能僅僅是按照自己興趣來讀。
而對于業余的閱讀,我的選擇就很自由、很寬泛,多讀一些自己感興趣的書,希望培養比較高尚、雅正的讀書趣味。但過于流行、過于簡單的書,我一般不會去讀。也希望能夠在專業閱讀和自由閱讀之間建立或形成一種良好的關系,收到更理想的讀書效果,更多地享受讀書的樂趣。
書語
讀書能夠成為我的一種生活方式,我覺得很幸運!
近讀
王培元:《在朝內166號與前輩魂靈相遇》,人民文學出版社
[德]弗蘭克?巴約爾著,陸大鵬譯:《納粹德國的腐敗與反腐》,譯林出版社
王水照:《錢鐘書的學術人生》,上海古籍出版社
趙園:《揮別》,湖南人民出版社
[德]卡爾?雅斯貝爾斯著,童可依譯:《什么是教育》,生活?讀書?新知三聯書店
自薦
《近代傳奇雜劇研究》(左鵬軍),廣東高等教育出版社2001年版,2011年修訂版。